【松鼠群像】第十二个故事：雪之下
给10月29日的你
雪之下
小生有没有和您说过，小生很喜欢雪？
雪白雪白的，就和小生的狩衣那样无暇，小生喜欢那样的颜色，一尘不染，就好像小生的灵魂一般。
小生还记得，那一年的雪下得非常大，白茫茫一片笼罩着这个边界，漫天吹着凛冽的寒风，将雪花吹向地平线，仿佛随便就能抓着一把似的。
小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她的。
白色看不到尽头的边界，她赤脚提着鲤鱼灯笼从远处走来。灯笼微弱的光照亮了她破烂的和服，然后被雪映得明亮。她眼神黯淡，唱着古怪的歌谣。一步三晃，欲坠不坠。
她很快就发现了小生，眼神瞬间清明起来，几步跑到小生面前轻声唤着小生。
“大哥哥，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您知道小生向来是爱多管闲事的。理所当然地，小生忘记了此前您的警告。小生就这样回答了她。
“小生在赏雪。”
她眨巴着眼睛，似懂非懂点点头，双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她将灯笼提近了些，呵了呵暖气。
“您在这里做什么呢，美丽的少女？”小生忍不住出声问道。这里鲜有人迹，小生感到了好奇。
“姐姐不要我了，她和爷爷奶奶将我赶出了家门，我走着走着，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了……”少女眼神再次黯淡，鲤鱼灯笼也跟着暗下来，她平静地回答小生，说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事。
人都说下雪的时候不冷，但是看着她，小生的心如坠冰窖。
大约小生心里还留着怜悯这样的东西，小生将她带去了更暖和的地方。小生为她带去了新的和服和新的发饰，为她挽起了漂亮的金发，将她打理得干干净净。
唯独那个鲤鱼灯笼，她始终不肯撒手。
“那是姐姐送给我的东西。”她这么说。
她很美丽——小生很少这样夸人。但是小生由衷觉得她很美，哪怕她尚未成熟。雪色的和服衬着她的笑容仿佛白无垢，那美景深深映在小生心里。
或许您误会了，小生并不是那种见猎心喜的人，小生只是不愿再看到她那黯淡的眼瞳。
她在小生这里停留了一个冬天。冬日的阳光温暖，小生偶然看到她睡在池边，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弧阴影。她就睡在那里，偶尔有小鸟和蝴蝶在她身上停留，不曾惊扰她分毫。鲤鱼灯笼被她握在手里，安静闪烁着微弱的烛光。
那时候小生想，时间就此静止或许也不错——然而凡人的时间怎么会停止。
您一定会笑话小生的天真吧。
察觉到少女的异常是不久以后的事。
她开始在夜间活动，每晚都去了小生不知道的地方。她的面容也开始凶恶，额头生出了古怪的纹路。她话语开始透露着不耐烦，并且躲着小生。
她越来越远离小生最初见到她的模样。
小生行动了，魑魅魍魉在小生眼里不过跳梁小丑。对于那些精怪，小生从未惧怕过什么。结果毫无悬念，在小生将她按在地上时，她现出了原形，那是一只巨大的猫又，不知吞噬了多少人形才修得今天这身躯。她在小生手里挣扎尖叫，模样狼狈而可笑。
“拙劣的障眼法，欺瞒到了小生头上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。”小生将手按在猫又额头，随时准备给她最后一下。
猫又用尽了力气，躺在了地上，声音是抖的，但是却在笑：“找不到出口，这里根本没有出口，愚蠢的代行者。将妾身关在这里的分明是你自己，现在和妾身来说什么欺瞒？”
小生并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，猫又顿了顿，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发出了更尖锐的笑声：“妾身败了，她的愿望终究没能实现，可惜啊，妾身要离开了。”
小生的手一用力，猫又就没了声息。小生从猫又身体里抽出了两段记忆。一如小生所料，猫又早已吃掉了少女的魂魄，她秉承了少女的愿望，成为了复仇的棋子。这样的妖怪比比皆是，将吃掉人类的怨恨化作自身的怨恨，投入到了无限的复仇中去，小生已经见过太多了。
另一段记忆是少女的记忆，小生追溯她的记忆，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丝阴霾，小生看到她与她姐姐幸福生活着，看到她显露了超乎常人的能力，看到她被迫离开了人类的世界。
记忆的最后是那片雪原的边界，她在大雪中赤脚行走，接着摔倒在雪地里，然后就抱着想要重新回到亲人那里的渴望，就那样闭上了眼睛。那段记忆里没有小生，她在那一天就死去了，在遇到小生前就死去了。
小生望着少女遗留下来的鲤鱼灯笼，曾经无数次回想过，如果小生更早遇到她，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去？如果小生更早更早遇到她，她是不是还能留在她喜爱的亲人那里？
小生不知道，小生只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如果，只有可是。
在哪个世界都没有如果。
小生依然喜欢雪，也依然会去那雪原欣赏这美丽到纯粹的白无垢，但是小生再也遇不到那样的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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